胤礽毫不耽搁, 确定了就直奔乾清宫。康熙罕见的没有在处理奏折，他在泡茶。
外面在下雨，里面皇阿玛在悠闲的泡茶。
康熙用干净的毛巾擦拭手上多余的水后开始醒茶, 然后冲泡——拂茶——添茶，最后才是品茶。
一套流程下来五六分钟过去了, 胤礽嘴巴张张合合愣是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他有些摸不着皇阿玛这态度，六弟都快被那些人给定罪了, 皇阿玛还在这休闲的泡茶！皇阿玛当真不管六弟了吗？
待到康熙品茶的时候, 胤礽终于抓住空挡, “皇阿玛当真相信六弟有异心？”
康熙轻啜一口茶, 不疾不徐的说:“朕信, 你待如何, 不信, 你又如何？”
胤礽生气的说道:“那些人说的话儿臣都不信, 皇阿玛信什么？再说如果六弟要儿臣这个位子, 只要他说出来, 儿臣便是给他又有何妨！”
面对胤礽的愤怒康熙毫不在意，他顺势问道:“你觉得他会要吗？”
胤礽抿了抿嘴唇，“不会”
“哦？”康熙笑了笑，提起了一点兴致, “这么说, 你曾经问过小六这个问题。”
“”胤礽沉默以对。
过了一会儿, 康熙主动拉回跑偏的话题, 道:“他们搜罗出来的证据朕信不信是一回事，想不想借此打击小六是另一回事，小六的势力确实过大了。”
“这里面皇阿玛居功至伟啊。”胤礽嘲讽一声，又气愤的接着说：“给他权利的是您, 如今质疑的也是您，就如同对儿臣一般，您到底要我们怎么办？儿臣不会让皇阿玛伤害到六弟的！”
“哈！”康熙笑了，似嘲弄又似怜悯，问：“你能做什么？你又能做到什么？”
“儿臣”胤礽胀红了脸，由于他面对皇位的态度很被动，以至于他的一切都是皇阿玛给的，用纯粹属于他自己的势力去抵挡皇阿玛无异于以卵击石。
说到底都是因为他权力不够，没有抓住机会去经营自己的势力，从来都是皇阿玛给他什么他接什么。
如果他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如果他拥有很大的实权、如果他是皇上那这一切都不算事。可是胤礽抬头看着皇阿玛压迫的身影沉默了，现在来不及了，而且皇阿玛正值壮年，他拿什么去抵抗？
胤礽开始责怪自己，太子的位置来得太理所应当，以至于他忽略了权利是多么重要的东西，现在他想得到它却来不及。
胤礽这段时间因为种种事，被情绪撕扯，看着消瘦了不少。他被至亲之人怀疑的痛苦、愤怒、自我怀疑都被康熙都看在眼里，面对胤礽幼稚的反抗他有生气过，但同时又心疼。
但这是他自己一手主导的后果，他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不过算了，好歹是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孩子，还是不要太过火吧。康熙端着茶杯看着消沉的胤礽无声的叹了口气，“唉，我们很久没这么坐着说说话了吧。”
胤礽扯了扯嘴角，如果这近乎于争吵的的景象也算谈话的话。
康熙给胤礽也倒了杯茶，他用很平淡的声音说着像是嘲讽的话，他说：“你看，你无法反驳。如果朕收回给你的一切，你其实一无所有。你不希望朕伤害小六但你又无能为力，所以你只能寄希望于朕能改变主意。多么被动、多么可悲、你是不是很不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跟朕说话的底气。”
这场景很熟悉，胤礽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也用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跟胤禛说话，只是他的语气比皇阿玛欠揍多了。
“但你本来可以拥有的，只是被你无视了。你有能力也有这个天赋去营造属于自己的势力，但都让你被动且“消极”的态度给毁了。现在你知道权利的重要性了吗？”
说到这里康熙一顿，叫着胤礽好久没用的乳名，语重心长的继续说：“保成啊，作为储君你得有野心。因为你自出生就得到了很多人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不管什么东西自然会有人端到你面前来，所以你习惯了不去抢、不去争，只是被动的等待。但大清不能交给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手上。”
康熙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胤礽这个问题的呢，还是有次跟小六聊天的时候，小六无意中点醒了他。
小六说二哥像机器人，他不明所以的问什么是机器人。
小六说就像是被人规定好每天什么时间应该做什么事，没有自己的思维，就算重复同样的事也不会感觉到厌烦。
康熙当时大笑着说哪里像了，你二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吗。胤祚也笑着说，他只是说有一点点像呀，他应该说二哥像天上的风筝，只要把他线剪了就毫无牵挂的飞走了。
当时这话两人都没放心里，但康熙好奇小六为什么会如此想，就观察了下胤礽，然后就发现问题了。
胤礽自己对绝大多数事物都是可有可无、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他去做他就去做，缺乏自主意识和前进的动力。就像储君的位子，他觉得这位子带来了坏处，那就不要了，他不能真正的意识到这代表什么，他站得太高了。
这有些可怕，世界是很残酷的，这样的胤礽早晚会落得个任人宰割的地步。
也许是皇阿玛的声音太平淡、太轻柔了，让他回忆起小时候被皇阿玛抱在怀里教他写字的时光。胤礽不由自主的收起身上的刺，认真的随着皇阿玛的话去想、去反省。
“索额图也正是看出了你这点，所以拼尽全力保证你太子之位的稳固性，他妄想让你成为他的傀儡。你们俩，一个缺乏动力，一个动力过剩倒是绝配。”
最后一句话没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康熙自己想吐槽，但还是引来了胤礽怨念的目光。
康熙看见了，但他装作没看见，不过嘴角的笑容出卖了他。胤礽也笑了，他像是回到了以前还没和皇阿玛产生嫌隙的时候。
“就算你对他不假辞色，他也没想过换人支持是为什么。娘家人的身份是一个原因，但更多的是其他人他控制不了。这里我就必须说下小六，你别看小六听话又懂事，其实性子可倔了又非常有主见。总是喜欢先斩后奏，气死朕了！你俩就不能综合一下吗！”康熙满脸嫌弃，说起胤祚语气瞬间激动起来，但胤礽笑得很开心。
康熙像位认真负责的夫子，把一些事的本质掰碎了给胤礽看，“索额图为什么一定要对付小六，除了小六本身的势力外，最主要的是小六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有他在索额图不能掌控住你，所以他才千方百计的几次陷害、暗杀小六。”
等等！胤礽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震惊道：“皇阿玛您一直知道？！”
“嗯哼——”康熙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朕知道得可多了，所以不用担心小六，你且看着吧。”
胤礽心里巨浪滔天，所以皇阿玛一直知道索额图、明珠还有大阿哥做的事。六弟是清白的他也知道，自己从没想过要取代他，皇阿玛也知道，但他什么都不做，他就仅仅是这样看着，也许还在后面推波助澜。
委屈、愤怒、不解还有恐惧一起涌上心头。这就是真正的皇权吗？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操纵着下方，下面发生的所有事上面都看得一目了然。
胤礽让自己强行镇定，他试着揣测皇阿玛这样做的用意。结合刚刚皇阿玛跟他说的一番话，他得出一个答案。“您这样做是为了告诉儿臣权利的重要性？”
“不全是，真正的帝王应该要学会用做一件事的功夫，达到多个目的。”康熙鼓励的看着胤礽，“再猜猜？”
胤礽继续思索着，他本就不笨。他从之前的负面情绪中清醒，从第三者的角度来回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要说不寻常应该是从皇阿玛封六弟为亲王开始，然后他去找皇阿玛，两人争吵再然后矛盾恶化，朝堂站队的人开始摇摆，索额图准备非常充分的陷害
胤礽灵光一闪，什么都连上了！
“是您诱使索额图出手的！”不等康熙回答，胤礽急促的接着说:“您诱使索额图出手，然后为了六弟安全提前让他离京。您既然这样做，那就代表您对后续已经有了安排，您要对索额图出手了？！”
胤礽惊讶极了，顿了一会才继续说:“您还为了试探朝堂上一些大臣们的态度吧，您之前降罪的那几个官员都是心术不正之辈。”
康熙满意的点点头，胤礽猜得差不多。其实他是有五个目的的，胤礽猜中了三个，其余两个他不知道也好。
康熙花几个月的功夫，下了一盘大棋。他剩余的两个目的，一嘛，是试探各个阿哥们的心思。
瞧，这不就试探出来胤禛和胤褆了，胤禛悬崖勒马，康熙对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能遏制住自己的欲望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胤褆就真让他失望了，他没想到一个亲王的位子居然能让胤褆对自己的兄弟起杀心。
说实话康熙最近的心情非常糟糕，皇家就躲不过兄弟相残的命运吗？
二嘛，帝王总是多疑的，康熙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疑心，但他又不想总是疑神疑鬼，失了父子情面。所以才打压胤礽试探他，封胤祚为亲王也有试探胤祚的用意，好在这两个孩子都没让他失望。
这场谈话信息量太多，谈完话的胤礽浑浑噩噩的起身离开，外面雨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康熙就让胤礽干脆今天晚上住他这算了，胤礽拒绝了。
按理说爷俩话都说开了，两人关系应该恢复正常才对，可胤礽暂时还不能面对皇阿玛。
他需要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you爸爸 is watg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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