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堂花费的时间比较长, 最后赶在午时退了朝。
胤祚原本想去新开的瑞丰楼分店视察的，退了朝又泛懒不想去了。
随皇阿玛和二哥一起用完膳后，吃完就食困, 跟个废物一样毫无形象的摊在椅子上。
那双向上翻的双眼透露出一丝莫名的颓废，康熙看不过眼, 拉着胤祚活动了好一会，让他至少把午饭消化掉, 然后赶着胤祚去睡觉。
胤祚是康熙见过觉最多的人。
胤祚也不跟皇阿玛矫情, 直接往龙床上一扑, 旁边两个宫女拿着大扇子扇风, 舒舒服服的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等他再度睁开眼, 太阳已经向西边靠近了。补完觉的胤祚神清气爽, 甚至想打套拳。
胤祚来到殿前果然看到皇阿玛低着头埋在奏折里, 他突然有种冲动, 想拉着皇阿玛离开这个四四方方宛如盒子的房子。
胤祚扑到康熙桌前, 双手挡住奏折上的字, “皇阿玛我们出去玩吧，我们都好久没一起出去逛逛了，顺便带你看看瑞丰楼的分店！”
由于瑞丰楼经常位子爆满，胤祚前年在城西那边新开了一家瑞丰楼分店分散人流。
康熙搁下笔, 双手交叉托着下巴, 好整以暇的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啊？”胤祚一脸茫然。
“那个惦记你几年的状元郎不见啦？”
“哦、哦, 想起来了。”胤祚恍然大悟, 随后表情变得纠结，“不过皇阿玛你这句话说得总感觉怪怪的。”
“哪怪了？”这下轮到康熙茫然了。
“没什么，没什么。”胤祚连忙摇头，是经历过新时代特色潮流洗礼的他想歪了, 是他思想不干净，绝不是皇阿玛的原因。
莫名其妙，康熙斜了胤祚一眼，“那朕叫他进来了？”
“啊？人已经在外面了啊。”胤祚有些吃惊。
“那当然”那有让救人的等被救人的道理？在胤祚刚睡着没多久，康熙就差人去叫方承泽了。
到时候小六若还没醒，让他等着便是。
在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的方承泽一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此时此刻他非常的紧张。都等了这几年在等这一会儿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六阿哥肯见他就已经很知足了。
康熙示意梁九功去叫方承泽进来。
方承泽一进来，一甩衣袍干脆利落的跪下行礼，“臣方承泽见过皇上，皇上万岁，六贝勒千岁！”
声音宽宏，低沉又响亮。
康熙抬手，“起！”
两人其实就相处过一个多时辰，五年过去胤祚早就不记得方承泽长什么样，就记得当初第一眼应该是非常惊艳的，男生女相，很好看。
五年之后重逢的第一印象依然是惊艳，只是这次惊艳的是对方的声音。
方承泽的声音意外的很低沉，说活像是大提琴的沉吟，与他那张带有攻击性的脸行成强烈的反差。
十九岁的方承泽绝不会让人误会成女的，脸上轮廓明朗，眼睛细长导致他看起来有些凶，但眉毛又中和了这种凶性。
简单来说就是这张脸很有记忆点。
“方大人，好久不见呐。”胤祚首先打了个招呼。
“六贝勒！”方承泽骤然见到胤祚，一时激动，舌头打架，啥字都没吐出来。
“叫我六阿哥就行了，六贝勒我听不太惯。”胤祚熟稔的轻拍方承泽，两人间的疏离感瞬间消失不少。
“是！六阿哥。”方承泽也收拾好心情，“当年多亏六阿哥出手相救，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向您说声“谢谢”了！”
“举手之劳罢了，倒是让方大人记挂这么多年，搞得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了。”胤祚挠挠额头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虽然现在问可能有些晚了，令尊和令妹如今安好吧？”
当年他刚醒，二哥只是简单的告诉他人都救回来了，让他什么心都不要操。起初他还想着要不要出去后去看看方承泽，但二哥把他压庭院里两个多月不让他出去。
时间过去太长，左右交情没多深，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方承泽微不可查的顿了下，收敛眼中的恨意，笑着说:“安好，多谢六阿哥惦记。”
“那就好。”
没有任何人死亡也算是安好吧，当年被打成重伤的父亲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落下终生残疾的毛病。
而小妹方浅浅当晚便被那畜生强占了身子，就算后来被救回家也一度想要自杀。在他们的苦苦哀求下，才放弃自杀的想法。但是活得也没多好，至今未嫁，经常精神恍惚，并且对男性有很大的抗拒心里。
即便对着他和父亲也有些畏惧、害怕的样子，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敢回家。但是还是要回，没办法，他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恨徐家人，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他曾经幸福美满的生活终究还是破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他与徐家仇深似海，但仇恨的对象已经不在了。徐家人被问斩时，他就在现场。那场景简直大块人心，看着覆盖法场的血液，方承泽疯狂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周围一圈都是空地，人群都躲着他走。
他奈何不了徐家人又怎样？有人可以治他就够了！方承泽知道，徐家落得如此下场，必有六阿哥的原因。
六阿哥不仅救了他全家，更是帮他们报了血海深仇。
如此大恩大德，岂能不报！
方承泽突然跪下，背脊挺直，看着胤祚认真的说:“当年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只能下辈子报答六阿哥的恩情了。但六阿哥再次让我免于死亡，那就从这辈子开始报恩吧。”
“呃其实后面去救你家人的是我二哥，要报恩也是找他。”胤祚颇有些受之有愧啊。
“但是太子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去救的不是吗？”方承泽微微一笑，弯弯的眼睛遮住了里面近乎偏执的顽固:“六阿哥的恩要报，太子的恩也要报！”
按理说这种场合康熙应该回避下，但他就不。作为皇帝不需要懂事，康熙就坐在位置上，撑着头，也不说话，跟看戏一样。
方承泽除了刚进门时还知道有他这个皇上，其他时间完全无视他这个皇上，眼里只有他的恩人。
胤祚不太擅长处理对方这样浓厚的情绪，他上前扶着方承泽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吧。”
方承泽没死倔着来一套“啊，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的戏码。他顺着六阿哥的力道起来，左手紧抓住六阿哥的手臂，近乎虔诚的承诺道:“虽然我现在的作用不大，不能帮到六阿哥什么。但我会学，我以后一定能排上用场，能对六阿哥有用的！”
康熙说的话还是影响到了方承泽，六阿哥身边不缺会读圣贤书的人，目前他是无用的。所以他需要学习，扩充自己，增加自己的价值。
“好的，我等着。”胤祚没再推脱，而是干脆表示我期待你的报恩。
他算是看出来了，方承泽精神状态不怎么好。
“谢六阿哥，我会有用的，我会变得有用的！”六阿哥接受他的报恩了！！方承泽兴奋不已，带点神经质的一直重复着自己会有用的。
念叨了好几遍才冷静下来准备告辞，走之前他终于意识到皇上也在了。他拱手向六阿哥和皇上告退。
海军和海运近一步扩大，而负责人依然是六阿哥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他要去学习海那边西方的事物，争取尽快帮到六阿哥。
等方承泽一走，父子俩对视一眼。康熙知道胤祚要说什么，“他确实不太正常，不过看样子不影响日常生活，且确实有真材实料，先观察段时间具体看看他能力如何吧。”
胤祚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胤祚记得五年前他跟方承泽短暂的交流过，那是他虽然处于绝境，对人性感到失望。但身上自有一种翩翩公子气质，是好人家养出来的公子。
但现在对方眉宇间偶然露出的阴郁，让他整体的气质偏向邪气。
胤祚估计可能是当初那些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又或许是他家人还是遭遇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导致他性格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因为交谈中胤祚发现，方承泽给自己画了一个牢。他的话里呈现一种隐秘的逻辑，是他必须要报恩。
可能连方承泽自己都不知道，他不是因为有多感恩，也不是因为胤祚的恩情多大，而他必须报恩。胤祚猜测方承泽的内心世界可能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导致他潜意识的自救。把报恩变成一个锚点，只有报恩，才能证明什么，才能让自己不在堕入深渊。
康熙也看出来了，不过他没兴趣去深究背后原因。只要对方伤害不了小六，对小六有用就行。况且这其实是对小六有益的，这种人更会尽心尽力的为小六做事。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吩咐梁九功去拿件常服来。
“您突然要穿常服干嘛？”胤祚疑惑道。
康熙借由台阶优势俯视胤祚，慢悠悠道：“刚刚是哪个小兔崽子说要出去逛逛来着？”
胤祚双眼慢慢瞪大，激动的一把扑了过去，抱住皇阿玛狂蹭，“好耶，皇阿玛最好了，我爱您！”
经过刚刚的事一打岔，他都忘了之前突如其来的想法，没想到皇阿玛还记得。
感动，啥也不说，就是感动，想哭。
“哎呦！”康熙猝不及防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揽住胤祚，笑骂道:“都多大了？能不能对自己的体型有个清醒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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