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 顾晴朗？”纪开这话一出，所有原本震惊紧张到心脏快跳出来的人们，都屏住呼吸。
秦浇摸摸脑袋：“哦, 果然，你一直都知道啊。”
纪开盯着她：“所以你也是，对么。”
秦浇想了想：“昂, 不过我是猜的。”
“猜的？”纪开迈步朝她走来，整个寂静的军备大厅，回荡的都是他军靴踩在坚实地面上发出的沉闷的笃笃声。
秦浇想了想：“哦, 这不是看出来你好像挺讨厌我的吗，然后有听说你不是被顾晴朗绿了吗, 我就寻思应该是我绿了你吧, 不然你怎么那么讨厌我。”
纪开停住脚步，脸色一变，默默咬紧牙齿。
一旁的人们已经由震惊逐渐恍惚成吃瓜状态。
是啊，还有这一茬儿呢, 听说顾长官在位时和纪长官有不少爱恨纠葛，但这都不是私下传的吗, 这秦浇……不, 顾长官现在把它放在明面上, 这……
纪开忽然一笑：
“很好。”
“顾长官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浇想了想：“嗯……也没什么了, 哦, 总军区过来不是调查我炸毁十三军区武器工厂的事的吗，那既然这样, 证明我身份了我也就算总军区的人了，咱一块调查调查呗。”
听到这话，十三军区代理司令官吴启急了, 忍不住开口：“秦……顾长官，武器工厂都让您给炸了，您还有什么好调查的？现在您才认清身份，要不尽早回联邦报到才是……”
吴启话还没说完，秦浇打断他：“哦，你意思我不能调查吗。”
吴启一愣，看着秦浇那冲他而来淡漠的眸子，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整个军区都是您管辖，您说了算……”
“那咱们继续调查呗，”秦浇道，“虽然武器工厂是我炸的，但万一没炸全呢，唉，麻烦，那样的话，还得补补。”
吴启和整个十三军区的士兵们傻眼。
他们想说什么，想反抗什么，可看着秦浇，话到嘴边，终于还是说不出口。
秦浇看向纪开：“咱们走？”
纪开盯了秦浇一阵，又笑了：“好啊。”
秦浇抬步，和纪开并肩走在一起，往已经炸毁的十三军区武器工厂废墟去。
但刚走没几步，纪开便主动放缓步伐，走到了她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
秦浇淡淡看了他一眼。
两人带着军备厅中总军区和十三军区的人马，来到了目的地。
联邦第十三军区武器工厂第一分工厂废墟现场。
昔日恢弘气派的第一分工厂已经成了一片倒塌的灰色废墟，建筑砖瓦石料都被烧成建筑废料堆叠在地上，原本被庞大的武器工厂遮挡住的阳光也重见天日，金色的光辉温柔落在这片凌乱不堪的废墟之上。
秦浇跨过废墟，朝废墟更深处走去。
一边走一边问纪开：“你们有没有生命探测器啥的给我一个。”
纪开很快交给她一个。
“你们在这里搜索到人了吗，哪怕是尸体。”秦浇又问。
纪开快速又不含感情地回答：“没有。”
“哦，没有。”秦浇重复一遍这个答案，眉头皱紧了。
赵清栩的电话被她拨通。
“喂，秦浇，你在十三军区，听说你被别人证实身份了，难道你真的是我的好朋友顾晴朗吗？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赵清栩一接电话，开口便是夸张和激烈的语气。
秦浇：……
她等着赵清栩表演了几分钟，又道：“纪开他们探测了，我也探测了，那个连决的尸体，没了。”
“哦，这样啊，也正常，”赵清栩听到这话，才恢复平静，“他毕竟是联邦十六个超级基因人之一，很厉害的。”
秦浇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这里炸得挺彻底的，算了，我们去下一个分厂吧。”她这才又道。
纪开盯着秦浇，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没说什么，跟着她走了。
但没走几步，他又见秦浇停下来。
他定睛看过去，秦浇的脚边，缓缓伸出一只白到反光的胳膊。
秦浇停下脚步。
脚腕处感觉到一阵冰凉，她低下头一看，好家伙，一根白萝卜……哦，是一只胳膊伸出来抓住了她。
她现在走在距离武器工厂第一分工厂不远处的小道上，这里堆着的都是士兵们才拉过来的被炸毁的建筑废料，废料伸出这样一只手来，着实让人一惊。
“什么人？！”总军区的士兵们先反应过来，提着光剑就要过去。
“等等。”秦浇拦住他们，眼睛注视着那只雪白的胳膊。
雪白的胳膊伸出雪白纤细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像是掉入泥沼的人抓住了救命绳索，那只雪白的胳膊拼命使力，靠抓住秦浇努力将自己的全身露了出来。
他露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是他？！”总军区有人耐不住小声叫道。
秦浇眼睁睁看着那个通体雪白，长相酷似纪开的，头上立着两只灰白狗耳，眼睛泛着莹蓝色泽的男人从建筑废料中爬了出来。
他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凝望着秦浇。
秦浇看了一眼废墟上推着的完好无损，只是顶盖被打开的培养罐，问它：“……你有啥事吗？”
那从被炸毁武器工厂中死里逃生的狼狗人看起来虚弱极了，他似乎是竭尽全力，捏着秦浇的脚踝，几乎要把手指陷进她肉里，微微喘息虚弱道：“救我。”
秦浇：？
狼狗人盯着她，眼里忽然盛满泪水，他再度开口：
“救我。”
“主人。”
秦浇：！
纪开：呵。
顾晴朗回来了。这消息一夜传遍整个联邦星际。
秦浇还没恢复记忆，却不由得，被推着去了总军区。
联邦此时还是代理总统任职，他以最高规格接见了秦浇，后来，以嵇家为首的联邦几大世家们都要宴请她，说要为重新归来的她接风洗尘，记者媒体们一拥而上，每天堵在总军区门口，想采访她。
宴请、采访，还有数不清的会见，秦浇都拒绝了。
从被揭开身份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生活就出现了巨大的转变，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找她去理清数不清的事，一群人每天带着顶尖的医生们来给她看脑子，迫切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还有些人等不及，似乎要把这些年她不在位欠下的债务全让她“还清”，一份份重要文件递在她手里，最后都被她拒绝了。
什么也想不起来，应该还不能做什么。
她对联邦现任临时总统如是说。
临时总统姓屈，名路，是个体型肥硕的中年男人，他听着秦浇说话，脸上时常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可是您都确认身份了，难道真的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吗？”屈路问。
“昂。”秦浇躺在总统办公室的长沙发上，胳膊挡着眼睛。
屈路擦着额角的汗，想起每天都有人在总统府声讨为什么还不给顾晴朗请好的医生看好她的记忆，甚至有报道开始公然攻击他办事不利，便又道：“可是您都找回来了，按联邦律法，您就应该继续担任起联邦军备官的责任来，所有人都期待着呢，要不然您的记忆我们慢慢治，但起码您得先把这个名挂起来……”
“纪开这么不受欢迎吗。”秦浇啧啧。
“并不是，”屈路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冷汗又流下来，他忙道，“纪长官为联邦尽心尽责，但手段有时强硬了些，相比之下，当然您更得民心……”
“是吗，”秦浇叹声气，“唉，我就这么好吗。”
“当然，顾长官，您不在这段时间，整个联邦都在思念您，为您祈祷，您可要……”
秦浇想想：“那行吧。”
屈路彩虹屁还没吹完，一听这话立刻眉目舒展：“那就好……”
“那我现在就以军备官的名义，把十三军区撤了，让五军区入驻，可以吗？”秦浇问。
屈路一愣：“什么？……这、这……”
一说撤十三军区，他就想到了十三军区背后的嵇家，就想到了当年的大总统盛繁失踪，政局动荡，就是嵇老爷子那双手把他亲自送上了这个位置。
秦浇看了看他，又道：“不行的话，那我还是暂时当个幕后指挥官吧，前台的事，交给纪开？”
屈路一听，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好，那就依您说的，就这么办……”
秦浇这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离开这里，走到屈路身边时，她停下来，想起什么，又问屈路：“嵇家前两天不是在商家办祭典吗，我咋没见到你？”
“啊，因为我那段时间有点忙，所以……”屈路看到秦浇靠近他，默默离她远了一点。
“哦，下次可不能不去啊，”秦浇关心他道，“那可是嵇家，十三军区小金库办的祭典，你不去不是不给他们面子。”
“我……”屈路被她说的一句话憋不出来。
“十三军区的基因人技术你也听过吧，能把人改造成失去自主意识的工具，你不听话，小心他们也把你改造了，”秦浇又道，“就像当年咱的大总统盛繁一样。”
屈路听着咯噔一声，看向秦浇。
对上她的目光时，他有一瞬间恍惚。
她真的没有恢复记忆吗，她说的话，说话时的神情语气，真的和当年的顾晴朗一模一样。
还是那么……刚硬。
屈路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瞬间，他觉得当年所有人都低估顾晴朗了。
秦浇从总统府出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这几天有太多想见她的人了，但她总感觉疲累，浑身的疼痛感又找上来，很不舒服。
总军区的士兵们一刻不耽搁把她送回了原先顾晴朗所住的公寓。
这栋公寓位于总军区星林旁，后面是片翡翠湖，但两边光秃秃的是荒地，位置不算很好。
不过还是比纪开那个好点，起码私密性够强。
士兵们送她到公寓前后，立刻远离公寓五米距离，原地待命。
谁也不敢靠近这里。
秦浇看了眼紧张的视频，回头又去琢磨大门上的密码锁，她依次用自己的指纹、面部、掌纹试了个遍，都不对，最后才是用感应自己感知核相似度的办法，打开了大门。
哦，顾晴朗今年应该是31岁，而她是顾晴朗，现在却才21岁，身体年轻了10岁，原来竟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连指纹都不对了。
秦浇刚进公寓，就看见原地待命多年的机器人已经开始辛勤劳作清扫她的房间，整个公寓有两层，一层是个会客厅，沙发还挺大，秦浇一下子躺上去，闭上眼。
太累了。
她身体歇着，脑子却没办法不由自主地运转着，白天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个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临时总统，让她心中一堵。
唉，她还没恢复记忆呢，咋就为这些事情开始闹心了。
秦浇深深叹气，不由自主给赵清栩拨去了电话。
“喂。”赵清栩那边接起，声音慵懒，像刚睡醒。
“你猜我在哪。”秦浇道。
“哦，军备官公寓，你应该躺沙发上呢吧，那沙发挺软吧，可我在二手市场给你淘的真皮货。”赵清栩道。
秦浇：……
她想了想，继续道：“有点好奇了。”
“嗯？”
“我为啥失忆了，为啥变年轻了十岁，你当年为什么要把我送去9089？”
赵清栩那边停顿一阵，道：“哎，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当时发生什么了。”
秦浇：？
“我只是个卧底，天天十三军区窝着，也不是你的什么情况都清楚，”赵清栩继续道，“只是有一天你说你快不行了，我过去，一看你马上就要死了。”
“十三军区干的吗？”秦浇想想问。
“反正是在那个玉峰山底下，就跟十三军区找到你感知核残片的地方差不多，”赵清栩道，“我那时候无法形容你的状态，反正你告诉我，如果你死了，就把你火化了，把骨灰洒向太空，化作宇宙尘埃；如果没有，那你八成是要变成另外一个人，如果到时候失忆，你说让我把你藏好，给你换个身份，你要以另一种身份，重新站到联邦军区的顶峰。”
秦浇细细听着，听完发表评论：“哦，看来那时候的我还把自己安排得挺明白的。”
赵清栩道：“差不多吧，反正你晕过去以后，我也不知道把你往哪儿安排好，想想偌大的联邦，我能靠得住的除了你，也就我的养父母了，所以就想办法把你送去了9089，本来想把你扔在警察局门口的，但是你老不醒，身体变化一天一个样，我就先买个了房子照顾了你一段时间，想着等你身体稳定了，再把你丢去警察局。”
“那你最后怎么自己跑了？”秦浇问。
“还能为什么？我出去那么长时间别人不怀疑？”赵清栩道，“你还是不醒，我又没时间再照顾你了，只能把你丢那了，给你把吃的备好，免得你醒来饿死。”
“原来如此。”秦浇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冰箱里塞着满满当当的速食，还有个机器人照料她……
“我那时本想着十三军区的事忙完了就过去再帮帮你，可惜，我那时候出了点事，之后升了职，军区管得更严格，我就再没回过9089，不过你的情况我偶尔也会打听，听说你没饿死，还一步步按照你失忆前的计划，从预备军校上到了湎大，又来了十三军区跟我碰面……我那时候就觉得，缘分呐，真是缘分。”
秦浇听完，沉思一刻，问：“所以9089的房子你买下来没签房契吗，最后我去预备军校那房子又被政府占了，这么一说你不是亏了。”
赵清栩：“……我是拿炒房子人的假户口买的，我敢用真身份嘛，房契被吊销被政府重占很正常，再说了，房钱是炒房的那个人出，最后亏的是那个人。”
秦浇：……
“你现在还关心啥房子啊，你好好想想自己怎么办吧，”赵清栩道，“我跟你说，你变小失忆这些事肯定跟十三军区脱不开干系，我不是说了，十三军区的核心技术还不是普通基因人改造，而是那十六个超级基因人开发，那十六个超级基因人受控于一个叫终控中心的玩意儿，你当年就是为这个事，每天睡不着觉，你知道吗，你失踪了，那十六个超级基因人里的其中一个，第十六号基因人也失踪了。”
“哦？”秦浇眉毛一挑。
“上次你在十三军区地下控制中心，用抗体解救了很多普通基因人吧，知道那抗体是怎么研发的吗。”
秦浇想想：“哦，一般需要从受控于控制中心的基因人身上做实验，提取抗体。”
“是啊，那第十六个基因人跟着你消失了这么多年，你去控制中心一下子就亮出自己的抗体来解救那么多基因人，所以你懂了吧。”
“你意思那第十六个基因人是我把他拐跑的，我拿他做了实验，研发出了抗体，对吗。”秦浇又道。
“对，所以十三军区剩下十五个基因人，以及他们那个一把手，一定恨你入骨，”赵清栩语气严肃下来，“秦浇，曝光身份意味着危险又离你近了一步，当年你想彻底铲除超级基因人技术，却反被他们害，你手里还存着第十六号超级基因人这张王牌，如果你能想起来第十六号基因人被你藏在哪里，找到他，继续在他身上做实验，研究出超级基因人的抗体来，也许我们有办法对付十三军区。”
秦浇琢磨了半天，道：“嗯……我在湎大训练中心底下好像藏了个人。”
“谁，十六号吗？”赵清栩马上问。
“他说他叫林缺，是我的旧部……”秦浇开始描述起他血红瞳色的长相，还表示他手里握着一点致幻感知力，能为人编造梦境。
听完秦浇一长串描述后，赵清栩谨慎道：“嗯，虽然我知道十三军区超级基因人都有谁，但他们具体有什么特征特长还真不了解，毕竟人家有可能藏着掖着不让仔细瞧……老顾，你描述的那个人眼睛红还能造梦什么的，感觉很像啊，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抓紧拿他做实验，超级基因人抗体指日可待！”
秦浇：……
“十六号超级基因人的问题你自己处理，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的身体问题，”赵清栩又担忧道，“我最后一次被你叫去看到你伤痕累累躺在玉峰山崖下给我交代后事，我心拔凉拔凉，我不知道为什么，当年咱俩关系那么好，你就是不愿意讲十三军区到底怎么你了，真是愁人，不过你当年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也预料到了你会有生病的这么一天。”
秦浇听着：“啥意思？”
“霍银泽不是还打电话问我吗，说你从控制中心拿出来的那根针管打下去你疼吗，”赵清栩道，“我不是说了，打那种针给你，必须要在尖针上涂五星级毒液吗，其实那毒液你当时没失去记忆前就给自己准备好了，藏在一个地方，当时让我交给你那个相好的小狗。”
秦浇：？？
她觉得这句话重点有点多。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两章，后面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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